[摘要]中国一方面大城市人满为患,一方面农村妻离子散。将城市人满为患归因于人口过多,以控制人口的思维来解决矛盾是错误的。探针近日向《大国空巢》作者易富贤约稿,谈城市与人口。
1、感性的偏差
五一、十一节假日,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很多人认为中国应该继续计划生育,如果人口从13亿减少到7亿,就更为理想。其实这是因为中国节假日安排不合理,旅游景点的建设还过于集中。并且诚如孔子所说:“尽美矣,未尽善也”。牛能健康地从100公斤长到400公斤,但大象从5吨降低到1吨肯定会死亡。
2010年中国总人口13.4亿(7.5个20-64岁劳动力对应1个65岁及以上老人),27岁及以下的人口有5亿,37岁以下的人口有7亿。即便2010年之后一个孩子都不生,也要在2055年后人口才会降低到7亿(只有0.7个劳动力对应1个老人),到2059年才会降到6.4亿(没有49岁以下育龄妇女,几十年后民族灭绝!)。
即便是中国现在停止计划生育,并如台湾、韩国那样不痛不痒地鼓励生育,2050年中国人口还有11.6亿,但是结构却已经完全不同了,1.67个劳动力对应1个老人,中位年龄56岁(也就是说一半的人是56岁以上);中国人口到2080年才能降低到7亿,1个劳动力对应1个老人,中位年龄高达62岁,社会毫无活力。
中国需要生育率(妇女人均生孩子数)为2.3才能维持人口的世代更替(相对于上一代人不增加也不减少)。2000年、2010年人口普查显示生育率只有1.22、1.18,抽样调查显示2011年、2012年、2013年只有1.04、1.26、1.24,说明中国早已错过了停止计划生育的时机。但是很多人认为1.2左右的生育率不可信,因为农村超生还很普遍。其实是“既将农民不当人,又将农民当(生育)超人”。人们的感性和理性存在巨大的偏差。
比如一个人群共100个孩子,有21个来自三孩家庭,32个来自两孩家庭,47个来自独生子女家庭,很多人会觉得生育率很高,因为来自独生子女家庭的孩子不到一半。但是计算一下,会发现这100个孩子是70个妇女生的(7个生三孩,16个生两孩,47个生一孩),外加10个不生育的妇女(目前有1/8的家庭不孕不育),共80个妇女,平均每人只生了1.25个孩子(生育率)。
而如果生育率要达到2.3的更替水平,那么80个妇女需要生184个孩子:10个来自1孩家庭(10个妇女),38个来自2孩家庭(19个妇女),90个来自3孩家庭(30个妇女),36个来自4孩家庭(9个妇女),10个来自5孩家庭(2个妇女),10个妇女没有生育。也就是说,当人们感觉大多数人有三个以上孩子时,生育率才勉强达到更替水平。美国有很多生育十多个孩子的家庭(比如阿肯色州前众议员杰姆.达格尔夫妇1984年结婚后生了19个孩子),但是近年全国生育率只有1.9。
2、中国城市确实是人满为患
中国城市建成区全部是以超过1万人/平方公里进行规划的,比如,国务院批准2020年主城区人口/城建用地(万人/平方公里):长沙629/629,南昌280/265,重庆700/561,郑州450/400,襄阳170/153,衡阳130/120,珠海105/105,新乡155/140。2014年中国城镇化率达到55%,7亿人口生活在城市,但是城市建成区面积只有6万多平方公里(1亿亩),只占0.7%国土面积,5%耕地面积。一半以上的人口挤在如此狭小的地区,当然交通拥挤,环境污染,高房价,生活压力大。
尤其是大城市人口密度更高,比如北京东城区和西城区、天津老城区是每平方公里超过2.4万人,上海虹口区、黄浦区以及广州越秀区每平方公里差不多3.5万人。
这种“人满为患”现象在发达国家的大城市也出现过。1901年伦敦人口651万,75%集中在内城,内城平均每平方公里人口达到1.5万人,其中伊斯灵顿等几个区接近3万人。伦敦长期被工业烟雾所笼罩。1901年后伦敦人口开始向周边疏散。2011年伦敦总人口817万人;平均每平方公里只有5126人,其中外城3901人,内城也不到1万人,密度最高的伊斯灵顿区也只有1.387万人。由于人口的合理再分布,以及清洁燃料的使用与对排放物的严格控制,今天,伦敦的空气比1585年时还要洁净。
德国柏林也是如此。1910年总人口207万人,主要集中在内城,内城每平方公里人口达到3.12万人,其中克罗伊茨贝格区高达4.06万人。1910年后人口往周边疏散。2010年总人口346万人,平均每平方公里只有3750人,其中内城1.04万人,克罗伊茨贝格区也只有1.40万人。
1960年日本东京都总人口968万人,831万人集中在东京湾的23个区,其中台东区、墨田区每平方公里分别为3.16万、2.41万人。1960年后东京将人口往西部26个市疏散。2011年东京都总人口增加到1319万人;平均每平方公里6025人,其中市部5273人,区部1.44万人,台东区、墨田区分别为1.76万、1.80万人。
美国人口也曾集中在纽约、芝加哥、费城等大城市的中心区。但是后面人口不断向周边以及其他城市疏散。比如纽约市人口占全国比例从1940年的5.64%下降到2010年的2.65%,芝加哥人口占全国比例从1930年的2.74%下降到2010年的0.87%。现在美国城市分为中心城区、建成区、都会区,芝加哥、费城、迈阿密的中心城区每平方公里都只有4千多人,建成区则只有1千多人,都会区低于1千人。人口最密的纽约,中心城区每平方公里也只有1.0万人(低于中国的县城),建成区也只有2.05千人。美国平均房价(独栋别墅)只是家庭年收入的3.3倍(第三大城市芝加哥也只有4.9倍);而中国省会房价(非独栋)普遍在收入的10倍以上。美国平均通勤时间(从家里到工作地时间)只有25.5分钟(第二大城市洛杉矶也只有29分钟);而中国省会普遍超过40分钟、甚至一个多小时。
中国将所有的资源(经济、交通、教育、文化等)都向大城市倾斜,导致年轻人口过度涌入大城市。比如,北京市常住人口从1990年的1086万增加到2014年的2152万。2010年北京常住人口1962万,其中20-39岁青壮年劳动力、15岁以下儿童、59岁以上老人分别占全国的1.93%、0.76%、1.39%;外来人口704万,其中20-39岁青壮年劳动力、15岁以下儿童、59岁以上老人分别占全国1.00%、0.22%、0.13%。中国所有省会城市都是类似北京这样高比例的骨肉分离,这在人类城市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日本城市化过程的骨肉分离现象比欧美严重,比如东京骨肉分离现象最严重的1960年,20-39岁青壮年劳动力、15岁以下儿童、59岁以上老人占全国12.8%、7.9%、7.3%,骨肉分离现象远没有中国这么严重。
中国一方面大城市人满为患,一方面农村妻离子散。农村(尤其是中西部)留守老人“老无所依、所养”,很多在孤贫中自杀;留守儿童“幼无所靠、所教”,很多成为问题少年,自杀率也偏高(2015年贵州毕节市4名儿童疑似在家中喝农药集体自杀)。国家现在也意识到这些问题,提出京津冀一体化,为北京减肥;并开始将铁路建设重点转向基础薄弱的中西部地区,引导中西部地区就近城镇化。
3、错误的人口理念导致城市人满为患
中国实行计划生育、限制城市土地供应,共同的理由是认为耕地不够。其实这种观点是错误的。
首先,中国的耕地长期被低估。1980年认为中国只有14亿亩耕地;但是2000年公布的卫星遥测结果显示有19.5亿亩耕地;2013年公布的“第二次全国土地调查”结果显示有20.3亿亩耕地。此外,中科院发现中国还有数亿亩后备耕地。
其次,中国的亩产还有增产的潜力。中国谷物亩产由1949年的69公斤增加到1978年的186公斤、2013年的396公斤。如果今后亩产能够达到现在美国、法国、德国的水平,那么粮食将增产20%;如果亩产能够达到现在荷兰和比利时的水平,那么粮食将增产50%。
再次,中国的农业资源潜力很大。中国有20亿亩沙漠、60亿亩草原,如果在部分地区推广滴灌、改造土壤、改良草种,将成为新粮仓;比如陕北毛乌素沙漠正成为陕西的第二大粮仓。中国秸秆每年7亿吨,如用1亿吨通过微生物发酵,可得相当于400亿公斤的饲料粮,是我国每年饲料用粮的50%。中国大陆近海仅200米等深线内可开发利用的就至少有22亿亩(相当于11亿亩陆地良田)。
中国过去是“没吃的愁”,今后是“吃的多了更愁”,由于膳食中所含热量和脂肪不断增加(已经超过日本了),肥胖症、糖尿病、心脑血管疾病的发病率也将提高,将陷入了“低廉的粮食”和“高昂的医疗费”之间的矛盾之中。
中国目前抛荒、半抛荒的耕地已经是城市总面积的数倍了,还以快速增加。为什么还要严格限制城市土地供应?如果将抛荒耕地置换为城市用地,那么中国完全可以如美国那样的人口密度布局城市。
退一步说,即便真的要保护18亿亩耕地,那么现在的20.3亿亩耕地中还有2.3亿亩(15万平方公里)可用于城市建设,加上现有的7万平方公里城市建成区,共22万平方公里。而即便中国停止计划生育并鼓励生育,今后峰值人口也难以达到14亿;以72%的城市化率计算,城市人口为10亿人。这10亿人口分布在22万平方公里土地上,人口密度为4500人/平方公里,相当于美国芝加哥、费城、迈阿密中心区的人口密度,接近伦敦全市的人口密度,那么交通和环境明显改善,房价将大幅下降。
可见,中国的土地可以让国人生得起孩子、吃得好,也住得好、住得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