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对“凤凰男”和“孔雀女”存在一定偏见,与其诟病,不如给予他们更宽容的环境。“凤凰男”与“孔雀女”从相识到恋爱经历了城市和乡村两种文化的互动与交融,最终达到一种平衡与共生的和谐状态。
■ 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 吴军华
■ 李菁雯
7月,各大高校已迎来了暑假,但来自河南农村的大二学生小刚仍然留在福建省会城市福州做服务员和家教。暑期勤工俭学的时间更多,他选择留在城市挣钱。对他来说,暑期工除了可以减轻家庭负担,还可以给来自城里的女朋友买些小礼物制造惊喜。
小刚的女朋友小雅是城里的独生女,对于同学提醒她“孔雀女”千万不要和“凤凰男”处对象的建议,她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她更看重的是男朋友有上进心并且疼爱她。小雅父母也不反对,认为只要小刚能继续疼爱女儿,愿意在物质和人脉上帮助小刚留在城市发展。
对于小雅期待男朋友是“金凤凰”,福建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系主任、副教授严静表示,这种期待是美好的,但在交往的过程中,如果能够注意弥合城乡异质型恋爱关系所隐含的金钱往来观念、恋爱角色期待、婚姻焦虑等矛盾冲突,努力缩短双方之间业已存在的文化距离,会减少恋爱冲突。
“凤凰男”和“孔雀女”是两个不同的文化体
网络上对“凤凰男”的解释是:出身贫寒、努力拼搏的男性。特别是指集全家之力于一身发奋读书十余年,终于成为“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毕业后留在城市工作生活,从而为家族蜕变带来希望的男性。他们的优点是都有股自强自立、吃苦耐劳、锐意进取的精神,缺点是敏感而多疑、抠门而苛刻、自卑而自负、愚孝,在妻子与父母发生争执时总是站在父母一边,对父母的话无论对错一概遵从。
“孔雀女”乃“凤凰男”的衍生词,她们是城市女孩,往往具有娇惯、依赖心强烈、以自我为中心等特征。她们内心单纯,崇尚并向往纯真的爱情,并注重男性的家庭责任感。大多数“孔雀女”单纯善良并且有修养,不把男性的经济实力当作首要的考察内容,更看重男性的能力,这也是“孔雀女”爱上“凤凰男”的原因;不过,也有少数“孔雀女”虚荣、做作、拜金、任性。
“并不是所有贫困家庭出来的男性就是‘凤凰男’,也不是说所有城市的女性就是‘孔雀女’。”严静认为,社会对“凤凰男”和“孔雀女”存在一定偏见,与其诟病,不如给予他们更宽容的环境。“凤凰男”与“孔雀女”来自农村与城市两个文化体,两者从相识到恋爱的过程中,经历了两种文化的互动与交融并最终达到一种平衡与共生的和谐状态。
金钱观凸显“节俭”与“吝啬”的观念之争
为了研究“凤凰男”与“孔雀女”的亲密关系及危机化解,严静以跨文化适应的视角,将一对典型的城乡异质性恋爱关系青年男女作为研究对象:“凤凰男”小于来自某三线沿海城市中的农村家庭,“孔雀女”小铃是某二线沿海城市的居民,两人已恋爱了近3年。
在与小于和小铃的对话中,最先凸显的是金钱往来观念不同,“节俭”与“吝啬”的观念之争处处碰撞:小铃从小衣食无忧,她以精致的打扮与优越的物质条件,将自己构建成为一个注重品质与外在仪式感的女性。小于今年28岁,与小铃的家庭经济水平有着较大落差,自幼经历过物质匮乏,养成了节俭克制的消费习惯。近年由于母亲患上了骨质增生,父亲忙工作无暇顾及母亲,因此小于每个月都要回家料理家事,期间产生的费用日积月累形成了一定的经济负担。他逐渐不再像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那样在情人节时发520元红包,陪小铃去商场逛街,甚至开始有了向小铃借钱的行为。小于至今迟迟未还钱和日渐冷淡的送礼物行为让小铃感到恼怒,却又不便直接沟通。但小于似乎很难理解,认为她斤斤计较,无理取闹。
“两人难以避免的是城乡的二元文化差异,以及家庭经济基础的不同产生的文化交锋。”严静表示,小于作为一个从乡村到城市的“阶层旅行者”,一方面接受并实践着现代青年恋爱当中的行为模式,通过遵从这些行为规范,能够在得到小铃认可的同时,也能够让自己更好地获得城市居民的认同感;另一方面,他又与自我内心产生的“道德化思维”进行激烈的抗争。在他们眼里,“百敬孝为先”的孝道思想永远摆在内心最重要的地位。出身贫穷家庭,急于回报的责任感,让他在家庭困难的时候毅然选择改变从前的恋爱行为模式。而小铃则没有急于回报家庭的紧迫性,因此也体会不到小于的难言之隐。地理和空间的遥远,导致双方相交的文化共同点缺少,所产生的观念上的距离感和陌生感,成为了小铃与小于之间横亘的文化距离。
恋爱角色呈现“暖男”与“大男子主义”失衡
在“凤凰男”与“孔雀女”的交往中,恋爱角色呈现出“暖男”与“大男子主义”的期望失衡。“大男子主义”是传统意义上对男性霸道刚毅的性别气质话语评价。与之相反,“暖男”顾名思义是指通过细腻的心思与贴心的行为来关怀女性,是一种社会发展中社会性别文化转型下的新型行为角色规范。
当提及对小于的性别气质评价,小铃认为他具有大男子主义等“凤凰男”的典型特征:“有次吃饭,他明知道我不能吃辣,还是坚持去吃他喜欢吃的牛蛙火锅,结果我吃了没几口就被辣得不行。他连杯水也没有给我倒……那天还有他的两个朋友,我和他们不熟,而且吃饭吃得没心情,就在一边玩手机。他见我饭也不吃,也不和他朋友讲话,就直接在朋友面前大声指责我‘不礼貌,只顾着自己玩手机’。我特别委屈。”饭后,小铃口腔溃疡了好几天,还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小于反而觉得这次矛盾是小铃的错比较多:“我认为出门在外就是要多考虑外人的感受,全世界又不是都是围着她转的,而且我特别讨厌她每次和别人一起时不停地玩手机,让我很没面子。”
除此之外,小铃还提及了小于不擅长沟通、争强好胜的缺点。每当两人出现意见不统一的情况时,他会比较缺乏耐心,说话方式不够婉转,而且容易着急,从而爆发矛盾。
“当前的婚恋市场,对于‘暖男’气质的要求与受欢迎程度,是女性利益与男性利益的话语竞技下,男权社会逐渐解构,向现代型社会转型的表现,体现了公众对性别平等的期待。”严静分析,介于小于自幼成长环境在农村,其文化多样化程度低于城市,对于男性的性别角色期待大多停留在传统的性别气质刻板印象中,让小于自幼形成了霸道刚毅、大男子主义的性别气质。这样的性格与小于正在逐步适应的现代化的环境产生着激烈的交锋。
如何化解“凤凰男”与“孔雀女”的恋爱冲突
通过分别深入访谈,严静发现小铃和小于感情的危机阶段已持续一年半左右,两人积累了很深的矛盾,存在沟通失败与缺乏互动的问题。当谈到未来与小于结婚的想法和意愿时,小铃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情绪。相比小铃而言,小于对于婚姻表现出更多积极的期待和展望,同时也伴随着一丝焦虑和自卑的情绪。
“虽然两者的原生家庭都在思想观念相对开放的沿海地区,但双方在金钱观、恋爱观、婚姻观方面仍存在较大的文化差异。”严静剖析,这些差异是构成双方在恋爱适应过程中产生感情危机的主要矛盾,直接影响到小铃与小于的婚姻意愿。总结其原因,可以分为以下几点:亲密关系中被忽视的交换信任,小铃愿意将钱无条件借给小于,而小于在金钱观上与小铃存在差异,因而不积极承担还钱的责任;“暖男”新型性别角色规范下的文化适应困境,小于接触城市的时间仅仅只有几年时间,身体在场与文化观念的缺场之间的矛盾,折射出小于的文化融入困境。小铃若单纯以“暖男”的现代男性角色规范来审视与评判,容易在恋爱满意度上产生消极负面的影响;“凤凰男”标签对个体污名化的暗喻,正如今天小铃将“凤凰男”这一标签贴在小于身上,加剧小铃单方对恋爱信任水平的瓦解。
如何处理好“孔雀女”与“凤凰男”之间的恋爱冲突问题,其实就等同于如何尽量缩短两者间的文化距离,达成融合与适应。严静支招,首先要做的是正确辨识社会上的一些恋爱观念,同时结合现实情况,对恋人进行理性的角色定位,以客观适当的标准进行角色期待;其次,双方始终都要保持积极沟通交流的原则,当矛盾冲突出现时,通过正确的沟通手段交换双方的想法和观点,积极的互动、话语权的共享,有助于更快地达成双方恋爱文化的交融和互补;最后,“孔雀女”要给予“凤凰男”足够的信任和宽容,运用自身的优势,帮助对方尽快拓宽视野、融入城市。
严静认为,应理性看待异文化形成的观念交锋,秉持求同存异的原则。女性要提升独立意识与个人能力,不过度依赖男性的情感、财物、意志,这样有益于改善传统的性别秩序带来的性别歧视与性别刻板印象,提升女性在现代社会的地位,实现男女平等的理想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