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年前,一艘号称“永不沉没”的当时最大最豪华的客运巨轮在人们的欢呼中开启了她的处女航,迎着四月的海风从英国南安普顿出发,驶向美国纽约。然而好景不长,4月14日凌晨,巨轮撞上冰山最终沉没,超过1500人葬身在冰冷的大西洋深夜里,仅705人获救,成为近代史上最惨烈的海上灾难之一。
二十年前,一个以当年惨剧为背景的好莱坞爱情大片席卷世界各地,杰克和露丝的一句“You jump, I jump”家喻户晓,感动了多少痴男怨女。
没错,我们都知道泰坦尼克号的故事。但几乎没人知道,在这艘被厄运吞噬的巨轮上,有八名中国乘客,其中六名幸存了下来。百年间,他们从未被提及,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们是谁?他们后来去了哪里,灾难之后在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为什么从历史上消失?
一部由英国导演罗飞(Arthur Jones)拍摄的纪录片《六人》(The Six)正在用镜头和文字填充这块历史空白,追随这六名幸存者的脚步,还原那段泰坦尼克号的中国故事。
“我们大家都认为自己了解泰坦尼克沉船事件,但实际上这段历史中有很多谜团。当时这些船上的中国人被区别对待,被要求在24小时内离开美国,他们别无选择,媒体的报道也对他们非常不公,”导演罗飞在接受环球时报英文版采访时将他和团队近三年来的大量研究和发现娓娓道来。
调查显示,泰坦尼克号上当时有八名来自中国的乘客。他们合用一张三等船票,八个人的名字都被写在一张船票上,这在当时也是对三等乘客的惯常做法。他们中最大的37岁,最小的只有24岁,极有可能来自广东地区。
在他们的生活中,真实的泰坦尼克号,丝毫没有电影中的浪漫色彩。他们在船上做锅炉工,当灾难发生,他们跟其他三等乘客一样,在最后才被从上锁的闸门放出。在一片惊慌失措的人流中,他们其中的四人合力搭上了一艘残破的小船,为求生赢取了时间,另外一名中国人被救生艇救起,而一位叫Fang Lang的中国人则是将自己绑在了一个木门板上,漂浮之中被返回的救生艇发现。
“Fang Lang表现得很勇敢,他在获救之后还在帮忙划船,”罗飞解释道。
然而,成功幸存的六人并没有摆脱厄运。刚刚失去了两位朋友、经历了九死一生的他们,面临的是冷冰冰的《排华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1882年生效,1943年废除)和被禁止进入美国的通知。惊魂未定的六人在沉船事件第二天就被带到埃利斯岛(Ellis Island),乘船返回大西洋,从此,去向成迷。
与此同时,中国乘客75%的高生还率在灾难整体的高死亡率以及女性儿童逃生优先原则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扎眼,触动了不少媒体神经。一时间,谣言四起,幸存下来的中国人成了媒体的众矢之的。他们“伪装成女性”占取救生艇座位,他们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类似的指责频见报端,在排华情绪的熏染下,六名中国人成了唯一不受欢迎的灾难生还者。据《赫芬顿邮报》近日报道,1912年的《布鲁克林鹰报》Brooklyn Eagle曾经用“生物”(creatures)和“苦力”(coolies)这样的字眼形容中国幸存者,并称他们藏在了救生艇的座位下面。
对于这些刺耳的报道,罗飞表示这均为毫无证据的谣言。
“我们查证了所有的证据,没有任何一条证据可以证明六名中国人做了任何不光擦的事,这些指责都是不实言论。”罗飞认为这些报道一定程度上与当时的种族歧视观念有关。
为了揭开历史的真相,罗飞和他的调研拍摄团队追随着六位幸存者的足迹,在美国、英国、加拿大和中国来回穿梭,寻找幸存者的后代。他们发现这些幸存者后来在世界各地安了家,但大部分与国内家乡保持了紧密的联系,不少线索指向广东台山。但是令他惊讶的是,这些命运多舛的幸存者大多对自己的遭遇保持缄默,即使对家人也少有提及。
“他们的后代对祖辈在泰坦尼克的经历知之甚少,这出乎我的意料。他们那一代人非常内敛,与我们现代信息共享的理念不同,”罗飞解释道。
百年已逝,没人知晓当初他们是在多么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坚持下来,度过被人排斥和误解的灰色岁月的,更没人知晓他们在用双手打拼出属于自己的天空后,依然对当初那段惨痛经历绝口不提,这背后是怎样的一种心酸。
罗飞和他的团队坚信这些中国幸存者应该被世界铭记,泰坦尼克的中国故事也不该被掩埋。除了沉船事件本身,六名中国人的遭遇其实也是20世纪早期中国移民的一个缩影。
“这六名中国乘客做的事情,也正是许多当时的中国人,尤其是男人,在做的事儿:为了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漂洋过海去其他国家工作学习。”罗飞认为六人的故事具有时代代表性,他希望他们的故事可以被博物馆收录,让人们有机会了解他们,纪念他们。
罗飞的纪录片在海内外得到了很多关注,预告片在新浪微博上的播放量数百万。团队一路上也收到了越来越多的支持,不少志愿者主动提供帮助,这让罗飞越发感到自己肩上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纪录片《六人》预计在今年年底上映,目前团队还在中国拍摄,即将启程赶往广东台山。为了收集更多的线索,团队建了网站(whoarethesix.com)新媒体账号(微博:TheSix六人),希望知情人提供相关信息。
沉积百年,沉冤得雪。愿逝者安息,生者铭记。